中国政府应将制定权交给市场内的主流行业,而政府和行业协会的焦点是建立详细的“纠错”机制,并预防技术性行业以大欺小式的“恶意垄断”,使中国标准不再成为哗众取宠的“无稽之谈”
“谁来制定、完善以及发布标准,对违规者如何进行法律制裁等至今仍是空白。‘甚至连制定标准的很多专家都是相关部门依靠私人关系邀请来的。’”
“爆竹类‘燃放时不允许放在口袋里’、“结鞭爆竹‘燃放时不允许将单个爆竹扯下’。”资深媒体人士杨女士看着手中的强制性国家标准《烟花爆竹标志》,不禁哑然失笑。她无奈地告诉记者:“这种剽窃常识、堆砌废话的标准为什么要出台?”
2008年1月1日,由国家标准委和国家质检总局联合发布的《小麦粉馒头》规定:馒头在感官方面要求必须是圆形,气味有小麦香,体积也不能太小;2009年11月,新制定的《民间传统小吃》行业标准对小吃的涉及量进行了数字化规定:烧饼的直径必须是6厘米,厚度为1厘米,用刀切开后层数不少于30层;门框褡裢火烧的长度必须是12厘米,高和宽都是1厘米等;2010年1月27日,“湘菜地方标准”审定会审定了由湖南省餐饮行业协会、湖南省食品质量监督检测所共同起草的《湘菜烹调技术基本操作规范》,对湘式菜肴的四菜一汤(辣椒炒肉、毛氏红烧肉、酸菜蒸扣肉、剁(酱)椒蒸鱼头、龟羊汤)进行了标准化描述。例如,辣椒炒肉中辣椒和肉的比例为3:5;剁椒鱼头中的鱼头呈蝴蝶形状;毛氏红烧肉中所用的五花肉要来自“宁乡猪”;酸菜蒸扣肉、龟羊汤分别有着辣度以及原材料地域来源上的要求。
“这些被老百姓看做可笑的标准实则有必要制定。” 北京中银律师事务所律师董正伟说,老百姓认为,技术含量低、实用性差的行业并不需要标准。有些技术标准正是因为“熟知”才被民众耻笑。但是以行业规范角度来看,无论是程序还是文字表述,标准都是不可或缺的。“就像法律规定一样,不能因为某个规定已经在民众中广泛普及,就在制定过程中将其省略。如果把文字上的描述跳过去,就会使条款缺乏强制性和相应的连贯性。”
那么,“中国标准”为什么会成为民众口中的诟病?董正伟告诉记者,常规的标准制定程序是组织本行业的权威专家和学者进行调查研究,对各企业的最高技术进行充分论证,得出统一意见后,公之于众,征求民意,最终进行综合性制定。“但是现实情况往往事与愿违。”董正伟说,目前,标准在制定过程中往往省略“征求民意”的步骤。以国家标准管理委员会在2009年12月6日公布的《电动摩托车和电动轻便摩托车通用技术条件》(以下简称《电摩标准》)标准为例,该标准规定:电动两轮轻便摩托车最高设计时速大于20公里,小于50公里,或重量大于40公斤且最高设计时速不大于50公里。这就意味着40 公斤以上、时速20公里以上的电动车,将称为轻便电动摩托车或电动摩托车,被划入机动车范畴。
如果该标准实施,就意味着从2010年1月1日起,部分超标电动自行车车主需要承担考驾照、上牌照、买保险等额外支出,会导致每年2000多万辆电动自行车的销售量成为泡影,2400多家电动自行车生产厂家面临“出售危机”,1.2亿电动自行车消费者的生活方式被改变。
“因此,《电摩标准》的制定直接影响了民众的正常生活。在没有征求行业人士的意见,没有考虑我国电动自行车的实际使用现状时,标准的制定无疑缺乏了科学性,并遭到行业内部的反驳。”董正伟说,更为可悲的是,在标准出现错误偏差时,我们却找不到任何具有法律效力的“纠错”机制。比如,谁来负责纠错,用什么方法纠正不恰当的制定内容等都没有出现在法律文字中。
在董正伟看来,标准制定的整个流程也不透明。比如,谁来制定、完善以及发布标准,对违规者如何进行法律制裁等至今仍是空白。“甚至连制定标准的很多专家都是相关部门依靠私人关系邀请来的。因此,存在利益关系的行业标准就很难代表该行业的最高水平。”
与此同时,董正伟也指出,2008年发生的毒奶粉事件,也暴露出中国标准制定的“滞后性”问题。“当时食品行业只存在一些简单规定,绝大多数都围绕‘企业如何获得成功’等引导性的内容,对违规者的处罚力度非常薄弱。这导致吊白块、苏丹红、三聚氰胺等化工原料,成为不法商贩利益勾结下的食用物质,被用在色素、防腐剂和漂白剂中。”
然而在西方社会,领先行业掌握着行业标准的制定权。“从市场角度来看,企业分为三个层次:企业卖标准、企业卖品牌、企业卖产品。由此看出标准的制定归根结底就是一种利益分配。所以企业会通过制定标准来进行自我保护,满足自己的使用要求。”中国改革发展研究院的李友中博士说,国外的政府机关不会参与标准的制定过程,都是由占据市场份额较大的领先企业代表来共同制定标准。由于它们是行业内的标杆,引领着行业的先进技术,对标准的制定也在推动整个行业的进步。比如,美国微软公司所制定的一项关于计算机领域的标准目前已经成为“国际通用”。
因此,有专家提出,中国的标准想要更加科学,可以参照“国际标准”。李友中却认为,一味遵照国际标准并不科学。因为国际标准的范围广泛、需求集中,各国的差异性使它并不是绝对“通用”的。李友中建议,如果涉及保密安全行业,我们就应该制定一套符合中国社会的标准。比如,中国之前一直沿用美国3G和欧洲CDMA的标准,这使中国移动通讯事业的安全性存在“隐忧”。为了减少其对中国移动通信上的控制,中国制定出PDSCDMA第三代移动通讯标准,尽管PDSCDMA在技术上仍需要完善,但是它的出台标志着国外的移动通信要想进入中国,必须遵照中国标准执行。在很大程度上维护了中国移动通信的安全利益。
“涉及大众福利的消费品,我们就应该与国际标准接轨。这样既能提高中国产品的质量,也能降低成本。”李友中说,《中国DVD蓝光标准》的出台就曾遭到很多人反对。由于蓝光标准的出台会向DVD行业收取高昂的知识产权费用,使低成本运作的DVD行业无力支付,从而引起广泛争议。
面对中国标准制定中依旧存在的“监管空白”,董正伟说,其实,中国政府应将制定权交给市场内的主流行业,而政府和行业协会的焦点是建立详细的“纠错”机制,并预防技术性行业以大欺小式的“恶意垄断”,使中国标准不再是哗众取宠的“无稽之谈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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